以前我以為，衣服在文明社會雖然有多重意義，但其基本功能仍然是遮羞、護體。但在南蘇丹這幾年，改變了我對衣服的理解。

剛來通治鎮服侍時，多留在修院學校範圍內工作，學生穿校服上學，老師和工人穿合適衣服回校。後來在鄰里間走動多了，才發現很多人平常是不穿衣服的。家訪學生時，草屋旁必定會看見許多赤裸玩耍的孩子，和裸著身子在樹下乘涼的家人，為了尊重修女到訪，才匆匆穿回衣服接待；到河邊閒逛時，總會看見男男女女在河裡洗澡，遇上正在洗澡的學生，他們還會赤裸裸興奮地衝上岸打招呼；牛棚裡放牛的也穿得很少，卻以灰燼和着牛糞塗抹在臉上和身上，搽得白白的像穿上白衣，以防曬和防止蚊蟲叮咬；跟農婦一起耕種時，她們會脫衣脫鞋下田，為免弄破或弄髒寶貴的衣服鞋子；擁有拖鞋的幸運孩子，愛把拖鞋穿在手肘上而非腳上，只為保護這貴重財產。修女說，外來文化加速了本地人生活方式的文明現代化，才十多年前，大部分人是不穿衣服的，胸罩根本不存在，而且不實用，妨礙婦女餵哺母乳。本地婦女都是隨時隨地餵哺寶寶的，沒人會覺得羞愧不合適，只有我們這些所謂文明現代人，才會用有色眼鏡看她們。今天有些女士開始戴胸罩，也不為遮羞，只為穿上時尚和富有的象徵。

在南蘇丹通治鎮，衣服，似乎沒有遮羞作用，雖然遮掩身體能保暖和防曬，但貧窮令這作用變得奢侈。

以前我認為，人人應該尊重知識產權，來到通治生活後，才發現我們認為要保護的品牌，在這裏卻沒有價值，因為品牌概念根本不存在。一天我到學校的縫紉組找裁縫玫瑰，玫瑰正在縫製童裝短褲賣給學校的老師和工人媽媽。我一看之下，大叫起來，褲頭的橡筋居然是名牌D&G！厲害了！玫瑰成了D&G在南蘇丹的OEM代工？！我好奇問玫瑰和幾個準備買童裝的媽媽，是否認識D&G、LV、GUCCI等名牌，發現她們根本不明白品牌的概念，更遑論對個別牌子的認識。發達國家的文明人紛紛追捧的名牌，對她們來說只是平面設計，沒有額外價值和意義，玫瑰只是看見橡筋上的設計有大隻D&G字母，適合孩子，價錢合理，便買來做童裝，絕無意侵犯任何時裝名牌的版權。

在南蘇丹通治鎮，品牌，可說無用武之地；衣服，似乎也沒有遮羞作用，就如創世之初的男女，『赤身露體，並不害羞。』（創2：25）

本來，人就是這樣活著，毫無偽裝、毫無遮蓋、坦然相對地，活著。

只是人墮落以後，學會了以文明包裝私慾，以偽裝隱藏弱點，以名牌衣物、身份地位，權力財富，打造個人品牌，慢慢忘記了真我是誰。

但願我們在文明中前行，沒有在文明中迷失自己，放下虛假，恢復真我，回到天主創造的面前，以最真實的面貌，在主的愛內，活著。

(刊於2022.09.04公教報)

(修訂於 07-09-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