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時期玩過一個心理測驗：直覺選出三種喜歡的動物，按喜歡程度排序，然後形容動物和說出喜歡的原因。排序第一名：代表你希望給別人的印象；排序第二名：代表別人對你的看法；排序第三名：代表你真實的樣子。我當年玩這測驗時，大部分女同學選擇較溫順的動物如貓、狗、兔、羊等，喜愛的原因很多，包括美麗、可愛、善良、正直、活潑、聰敏、自由、勇氣等。但當我跟南蘇丹通治鎮的女生玩時，她們九成選擇牛，原因是體魄強壯、勇敢強悍、能耕田幹活、可以吃且好吃、有價值。她們的答案，很少形容詞，非常實際，不分排序，無論是象徵外在形象或內在性格，答案都離不開生存：體魄強壯才能活下去，勇敢強悍才能活下去，能耕田幹活才能活下去，可以吃和好吃代表有價值，有價值才能活下去。

 根據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通治鎮的學生仍然活在最低的『生理需求』級別，她們最急需的是健康、食物、食水、活下去。 

她們的答案，逼我反思是非公義，讓我想起我們的高中二學生 – 馬比特。 

馬比特在通治鎮沒有家人，算是特窮户，曾多次在學校偷東西，工人都不喜歡他。去年三月學校因疫情停課後，鎮內種族衝突不斷，於是修女安排馬比特在學校食住避難，可惜沒多久，他又再犯偷竊被抓個正著。修女狠狠教訓他一頓後，沒有趕他離開，反而繼續給他機會，修女口裡罵得狠，心裡愛得切，馬比特心裡是知道的。之後他每天黃昏與我們一起念玫瑰經，而且一直到九月回鄉前也未有再犯事。他或許，軟弱時會重蹈覆轍，但肯定，修女的愛已經在慢慢改變他。 

我在南蘇丹看盡偷竊、欺壓、貪污、搶糧、廝殺等壞事在身邊發生，但同時意識到，做壞事的人，不一定壞。被長期拖欠工資的政府官員，貪污成了最大的誘惑；無法餵飽家人的軍人和警察，槍成了最方便的掙錢工具；孤獨的個人，依附族群生活，以武力守護部落利益，成了生存的唯一出路。

最善良正直的人，在生存面前，也會變得脆弱無力。
行公義，不能與愛分開。「慈悲常大於罪；天主總願意寬恕；誰也無法給天主的愛設限… …，所有經過慈悲之門進來的人，都要經驗天主的愛。」《慈悲面容》

 圓滿的修和，必須有愛。每一個行為，你認同或不認同，背後也有其原因，只有當我們願意開放，以愛和同理心探求對方所經驗的世界，真正的修和，才有可能。 

愛，是天主的禮物，人類最基本的能量，一切的基礎。唯有透過愛的教育，培育愛的能力，才能跨越需求層次，有關係的可能，有尊重的可能，有自我實現的可能，在絕望中孕育希望。 

你可能會問，為什麼要愛壞人？因為在天上的父眼裡，沒有壞孩子，只有做壞事的孩子。

(原文刊於公教報2021.03.13)

(修訂於 25-03-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