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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天主教教友傳信會是一個派遣教友傳教士到海外服務的教友組織。本會於1988年成立,至今已有十六位教友回應基督的召叫到非洲及亞洲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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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治鎮的日常

肚餓

無論大人或小孩,一般人一天最多吃一餐,而且不一定飽。慈幼會鮑思高學校和母祐會聖柏姬達學校的學生算幸福,起碼學校提供吃得飽的午餐。記得二月初為了歡迎主管修女從外地回來,午飯前趕緊跟學生練歌排舞,發覺無論是中學、小學、或幼稚園學生都沒精打采,跟之前下午練習時的活潑大不同,有幼稚園女孩甚至無端端哭了起來,我以為她身體不適,老師為難地說應該是餓,我才恍然大悟。午飯前,大部份學生已超過二十小時沒吃東西,仍有力氣上課已經很難得,我居然還要求他們唱歌跳舞,實在殘忍。在香港,搞活動或開會一般避免飯後,怕大家飯氣攻心; 可是在通治鎮,卻要謹記避免飯前。雖然學生們習慣了有得吃時盡吃,沒得吃時捱餓,但他們的胃沒習慣,挨餓挨到胃潰瘍,習以為常。

鐵頭打水

除了沒有營養食物,清潔食水也是難能可貴。我們的學生,在校可以飲用清潔食水,但家裡用水,必須到聯合國或其他NGO機構建設的水井泵水,所以每天會看見許多女生表演鐵頭功,泵滿一個黃色水桶二十公升,一下子就抬上頭,赤着腳健步如飛,還要一天走好幾轉。可惜使用水井不是完全免費的,居民需付每月大概五毫港幣的維修費,五毫也無法負擔的,會打發家中女孩走遠路到河裡打水,但打回去的都是別人洗衣洗澡後的髒水,喝了容易受感染肚瀉。所以,傷寒症在這裡普遍如頭痛,感染了就看醫生,然後自己打針、吃藥,照常上學、勞動、工作。
大小二便在草間。
廁所,是富貴象徵,一般居民的屋內或屋外均沒有廁所,甚至茅坑也沒有,大小二便在草間,沒有水沒衛生紙下解決。至於洗澡,男孩子比較簡單,隨時跳進河裡就是,女孩子惟有晚上摸黑到河裡洗,或用辛苦打回家的水,沖一沖手腳便算,要知道肥皂和毛巾也是奢侈品。

瘧疾如傷風

蚊帳,是豪華傢俱,蚊怕水防蚊膏根本不存在。當全世界都在跟新型冠狀病毒搏鬥時,我們仍然被老牌蚊傳瘧疾纏繞著。我們學校每天都會有十個八個學生懷疑瘧疾,全身發軟發高燒頭痛來校長室拿止痛退燒藥,大部分學生水也不用就把整顆藥丸吞下,然後在校長室內躺一會,直至太陽沒那麼猛,便自己走遠路回家,第二天大清早才跑到醫院看病。記得有一天特別多學生發燒,其中兩個小學女生不但發高燒,還嘔吐了好幾次,吃了退燒藥,在校長室躺了一會後,我問她們是否先回家休息明天再去醫院,她們居然堅定地說要繼續上課。這樣愛上課的學生,我還是第一次見。

小學雞抗疫

雖然傷寒和瘧疾仍然是這裡的頭號傳染病,但不代表我們不害怕新型冠狀病毒。南蘇丹於三月中未有確診個案時已開始對外封鎖,三月底於首都確診一名患者後,立刻實行全國停課和教會停止聚會等措施,雖然確診人數似乎少,但因醫療資源有限,在沒能大規模測試的情況下,數字不一定反映真實。還好通治鎮不是大城市,人口密度低,處於自然隔離狀態,地理上算是有利。但衛生和醫資環境極貧乏,當大部分居民連清潔食水和廁所也沒有,肥皂又買不起時,能夠做的防疫工作實在有限,其中能做的,是製造口罩。過去一個月,是我來南蘇丹後最忙的一個月,天天為修會,為學校,甚至為醫院,趕製口罩,因為這裡的醫護,平日也是沒給口罩的。香港朋友提醒我,布口罩要加過濾層才能有效阻隔病毒,可是抹手紙和衛生紙等是我們有錢人的衛生玩意,在這貧瘠之地,能夠為居民送上一塊肥皂和一個兩層布口罩,實行小學雞抗疫,已算不錯。

月驚

女生月經來潮,不但無法負擔昂貴的衛生巾,有些連內褲甚至爛布也缺乏,學生穿著整齊的校服下,很可能是光著屁股沒穿內褲的,而且家裡沒有廁所,月經來時被逼整天蹲在泥土上用沙擦乾,流量少時嘗試上學,但壓力大因怕弄髒裙子被男同學取笑,不少女生因月事而頻繁缺課,最終不得不辍學。
天天盲俠行。

我們的學生,從幼稚園就練成貓頭鷹眼,天天在沒街燈沒電筒下,漆黑中盲俠行上學,為了趕在七點半前回校報到。住得遠的學生,因為沒有鐘,憑感覺摸黑出門,修女說試過有學生早到了4小時上學! 摸黑走路,還可以靠記憶及觸覺辨別,但摸黑讀書實在不能。所以女生成績一般比較差,不是因為她們蠢,而是下課後做完所有家務時天已黑,。通治鎮居民一般不會考慮蠟燭照明因為貴而且危險,除非家裡有能力買太陽能電筒,否則晚間沒法讀書溫習。

BYOChair自備凳

檯和凳,是學校裡的豪華傢俱,只有修會名校才有。以前以為只有不正式的樹下教室,學生才會坐在地上上課,誰知這裡的公立和私立學校也是沒有檯凳的! 回想一月底中學新生入學試時,我問來考試的學生為何選擇入讀St Bakhita,有學生老實不客氣說除了有午飯吃,還有檯有凳。我當時不太了解其他學校的上課情況,直到二月初開學後,每朝往堂區參加彌撒途中,常看見穿不同校服的學生拿著凳趕上學,才知道許多學校的課室沒有檯凳,學生要自携凳上學,家裡沒凳的,惟有坐地上課了。看見餓著肚子,甚至生病,也堅持摸黑携凳走遠路上學的孩子,好感動。
文具學生共享,課本老師專用。

簡單的文具,在這裡也成了奢侈品。記得一月的入學試,一百多位考生,只有四位有文具,其他只帶一支考試必需的原子筆就走進場。考數學時親眼目睹非洲學生的互助精神,考生自然地分享鉛筆、擦膠、間尺、圓規等文具; 高中數學需要用的計算機,只有兩人擁有,幾十人共享; 平日上課時用的鉛筆,再短也不放過。課本更加是老師專用,學生上課只靠幾本單行簿,把老師在黑板上寫下的,全部抄下。當我們在鼓勵學生多讀書、多讀課外讀物、多讀聖經時,這裡的學生,根本無課本可讀,課外書基本上不存在,認識聖言靠宗教堂和聽彌撒讀經。

能上學的,是幸福小眾

通治的學生都是貧苦大眾,但有機會入學的,總算是幸福小眾。我們有些舊生,或入學試合格的準新生,最終沒能註冊入學,只因家裡沒錢、或父母不捨賣牛供上學、或家人不相信教育、或被逼婚生小孩,而被逼放棄升學。有機會上學的通治鎮孩子,除了抗疫停課外,天下間沒有甚麼能阻止他們上課,住得遠不能、疾病不能、沒燈不能、沒吃不能、沒課本不能、沒文具不能、沒檯不能、沒凳不能。雖然通治鎮學生的起跑線被拋離很遠,但他們仍然努力跑,還笑得燦爛地跑。看著他們,我們還有藉口不努力嗎?

通治鎮,貧窮得很刺眼,但笑得很燦爛。

(刊登於公教報4.26.20)

(修訂於 28-04-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