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治鎮，有餓著上課的學生，也有餓著教書的老師。

在抗疫停學前，有機會跟通治鎮的本土老師一起工作，小息和午飯時段會閒話家常，才發現大部分小學老師，其實本身也是孩子。年輕的本地小學老師，很多才中學畢業不久，夢想上大學，卻沒錢上大學，教書是為儲錢升學，其次才是為作育英才。

當老師，真的能賺到學費上大學嗎? 聽老師們說，通治鎮的公立小學老師月薪才五千多南蘇丹鎊SSP(即港幣一百三十二)，修會學校的工資比較合理，雖然政府規定不能比公立學校高出太多，但起碼糧準，有早午餐供應。究竟五千SSP能買到什麼? 不要以為鄉鎮物價便宜，實際上剛好相反。南蘇丹本地工農業皆缺，大部分主食材和日用品都是從蘇丹、肯亞、烏干達、埃塞俄比亞等鄰國進口到
南蘇丹首都朱巴，然後再運到各城鎮。通治鎮沒有公路或其他運輸配套連繫其他城市，物流成本高昂抬高鎮上物價: 一個普通麵包二百二十SSP，一塊長肥皂二百五十SSP，食檔吃一餐四百SSP，普通上衣二千五百SSP，公立醫院治療傷寒症一次四千SSP，公立學校更常拖欠工資，老師遲獲發月薪三至六個月是恆常發生的事。可想而知，本地人就算努力讀書，中學畢業後當上老師，也不見得有能力儲錢升讀大學。

看著老師們努力儲錢實現大學夢，可是大學畢業後，真的能夠過上好日子嗎? 通治邦教育部長丁格，是修女的好朋友。上星期跟修女探訪丁格一家，發現他跟一般貧民一樣住草頂泥屋，一樣沒電沒水，不一樣的，是屋裡收拾得井井有條，乾淨舒服。丁格在南蘇丹首都大學農務系畢業，以為當教育部長後能過上好日子，哪知比以前務農的生活還要苦，一直被政府拖欠工資，又不願意同流合污收黑錢，更被一眾貪污的同僚排擠，一家八口靠他養活，生活過得很艱難。

除了公立學校老師和政府文官被政府拖欠工資外，連一般人眼中的「鐵飯碗」武官軍人和警察也不例外。記得三月初，有幾個未發糧餉的軍人，因肚餓跑到河邊捕魚，結果被河一帶的陀地部落圍毆還搶了槍。

所以在通治鎮，無論是讀書的、打工的、賣茶的、做買賣的，也會公餘跟家人一起務農，種植高粱、花生、和豆等食糧自用。可是，縱使願意辛勤耕耘，收穫也不定足夠糊口，旱災蝗災會影響收成，即使豐收也可能被搶糧，若遇上動盪形勢，更加無法耕種。剛踏入五月，又發生新一輪種族衝突，燒了十幾户，死了幾十人，居民紛紛逃難，有的把不能帶走的家當如床褥穀物等暫存在學校，然後逃到較遠的鄉鎮，有的索性跑來學校避難，其中一個學生跑到校門時，額頭還流著血，他說屋被燒了，現在無家可歸。看著自己認識的學生、工人、和鄰居，不但流離失所，還勢必錯過五、六月的翻耕播種期，這季不播種，注定沒收成，積穀無望，何來防饑?

(寫於2020.5.9，2020.7.5 刊於公教報)

(修訂於 13-07-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