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問我從哪裏來？我的故鄉在遠方。」兩句熟悉的歌詞，不時在腦際響起。身處異鄉，舊友故知都在遠方，碰面都是新相識，打過招呼後，劈頭第一個問題便是：「你從哪裏來？」似乎先要劃清界線，給你來個定義，好知如何應對。當然這也是打開話盒的一個好方法，遇到同鄉的自然「雞啄唔斷」，家鄉的人事景物，又一次重眼前，還有許多新聞交流與分享。這份同鄉同族的投契情誼，晗不免對其他人產生排斥的效果。此地的中國人，不足二百，並都集中於大城市，有機遇到使定一大奇跡。

若然遇到的並非同鄉，基於好奇又或是求知慾的驅使，都會詳加查詢。這時才發現自己對中國文化的認識如此有限，沒想到在他鄉晗有更多機會認識本身的文化，也更容易看到看中的美與醜。現在要熟讀十二生肖，文字的構造，語言文法的組合，節日的來源與慶祝，攻朝換代的興亡史，當然不少不免的是「六四」天安門屠城、九七香港前途，興建新機場風波、這些民族的血淚史，都刺痛著我，也不知從何說起。䴐！明友，教我如何告許你作為一個中國人的悲哀與榮耀。

要建立真正的友誼，還需付出很大的信任。每天接觸向人不少，人人都稱要做你的朋友，連在市場說聲早晨的售貨員也向我索取地址，要求探訪。男學生起初以為我只有十五歲，正要展開熱烈追求，女學生也不時替哥哥弟弟做媒人，聽得我啼笑皆非之餘，唯當作生活中一段有趣的小插曲。其實有個外國朋友，好像是身份的象徵，更被視作利之所在，我已被問及不下數十次可否替他們買照相機、手錶、錄音機等物。在感煩厭的同時，也只有同情他們在重稅下的無奈。這些入口貨品，打稅以後，往往是十倍香港可買到的價錢。耶穌說：「你們要機驚如同蛇，純樸如同鴿子。」兩方面，我還要下很多工夫。

「先敬羅衣後敬人」是人類悲哀，對黑人來說，更加添一份對膚色的自卑感，為他們很難相信，只要給予同樣機會，黑人也可做個傑出人士。特別在窮鄉僻壤，眼見所及，白人的學歷、家居都是勝人一籌，黑人只充當園丁、家僕；沒有白人，他們便會一敗塗地，無論如何努力，他們總沒法抬起頭來，與白人相比。他們更認為天主愛白不愛黑。我信唯一全能的天主、為他們應改為：我信全能但色盲的天主，唯願透過我們的生活見證，平等的交談與彼此接納，讓他們看到自己的價值與尊嚴。要在這覓建立友誼，還受到時間的限制，短短的兩三年，有時害怕過份投入，到分別時增添傷感，但人是感情的動物，我不願做個冷冰冰的服務機器，唯願勇敢地去愛。

上日堂區神父的一個十二年同窗好友，在半夜為一偷雞賊所殺，他們在修院認識，一同經歷了近半生的甜酸苦辣，當我看他悲哀的眼神，無言中唯有替他默言祝禱。朋友是天主一份奇妙的恩賜，我們首要懂得隨緣、惜緣……

9月20日寫於津巴布韋

轉載自《公教報》 (1991年11月1日)

(修訂於 07-02-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