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次回到香港, 發現「韓風」仍然盛行,女性主導的韓劇和女團極受歡迎,驟眼以為韓國女性地位抬頭了,但明明的故事告訴我, 韓國男尊女卑的社會狀況,仍然有待打破。
明明為了逃避虐打她的爸爸,10年前離家出走,一直做體力勞動的工作,儲錢準備到國外讀書,積蓄卻被她深愛的媽媽,從聯名戶口全部提取奉獻給爸爸,令出國讀書無望。
明明為了遠離爸爸,絕不能讓家人知道行蹤。但原來根據韓國的家族關係制度,所有未婚女性,在政府個人資料檔案中的一切更新,父家都能取得,若要跟父家斷絕關係,除非能夠證明被虐待或侵犯,然後透過律師提出起訴,又或者結婚,因為女性婚後從夫家。為了不被家人找到,明明只能做不報稅的黑工,有一次更因手腳慢被管工賞耳光,病了又不敢使用公共醫療服務,終於積勞成疾,傷患處處。
幾年前,明明透過電郵聯絡我,才知道她找不到工作,成為無家者,淪為麥難民,還多次差點被侵犯。她說在山上挖了一個洞,把最貴重的手提電腦和大背包埋在山裡,身上只帶小背包, 裡面有一卷透明膠袋,除了放車票和日用品外, 主要是方便在食店拿走食客吃剩的食物。為了幫明明脫離麥難民的生活,我趁留港期間飛往韓國,又透過陳志明神父聯繫當地神父和修女, 希望為明明找到安身之所。
記得約見修女的早上,明明一直聞自己的衣服說:「我臭不臭?」我說:「不臭。」但她還是繼續聞,繼續問。到醫院前還突然說要刷牙,怕跟修女見面時有口臭。其實她的衣服剛洗乾淨,出門前也刷了牙,只是心理上覺得髒,因為她露宿時常常好久不洗澡,不洗衣服,有快餐店店員說她臭,不讓她進店。她跟修女會面時,她們用韓語說了一些話後,明明突然哭了。原來修女也清楚韓國的僵化制度,很多女性要嫁人,才能突破困境。本來修女認識被虐女性收容所,但明明的情況複雜,虐待事件發生在多年前,根據法例不能收容,但修女緊握明明的手說會盡力幫忙,聽到這裡,輪到我哭了。究竟這樣不合理的、僵化的、以男性為中心的制度,要害苦多少女性才會修改?
為了幫明明找棲身地方,我們在街上瘋狂找宿位,終於在板間房公寓找到一間房。明明說, 這是她第一次住有窗的房間。為明明安排一切後,我便離開繼續我的傳信路,明明也開始過新生活,勇敢找正常工作,更開始慕道,還在慕道班認識了來自北韓的脫北者娜娜,成為知己好友。
娜娜身世可憐,在走難途中,看著母親遇害,自己被多次侵犯,雖然成功逃到南韓,但始終無法走出巨大的心理陰影,無法理解和相信天主對所有人無條件的愛,最後,在領洗前上吊自殺身亡。
明明大受打擊,雖然領了洗成為天主教徒, 自此心中蒙上一層厚厚的陰影,無法寬恕有分傷害她和娜娜的有色人種,包括中國人;無法心平氣和面對有色人種,包括我;內心充斥著憤怒和怨恨,無法相信天主是愛。 我自知無法解開明明的心結,求主親自醫治她的心靈創傷。
(刊於公教報2011.11.06)
(修訂於 24-11-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