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採訪︰任麗文、李佩茵、聶志良、區建和
- 時間︰一九九六年六月十日晚上八時正
- 地點︰St. Joseph’s Secondary School, M’bita, Kenya, Africa
- 人物︰林佩卿,盧婉婷
說起女強人,大家心裏想的可能是某公司的女總裁,又或是政界的大人物,(如前英國首相戴卓爾夫人),又或是什麼天王巨星(如Celine Dion、林憶蓮、王菲)。但經過這次的訪問,本人對”女強人”的看法卻有了更深入的瞭解和認識。林佩卿小姐原是在香港一間小學任教。而盧婉婷小姐卻是香港一間中學的社工。兩位土生土長的香港人,都分別接觸到在教會裏一些從不同落後國家工作後回來的人。從一些談話和見證中,他們也對到落後國家服務和傳教發生了興趣。更經由香港天主教傳信會的安排,到了非洲肯雅一條小村的女子中學(全皆只得一層高的石屋)裏工作。這條小村名叫 M’bita ,這裏沒有電力食水供應。一般飲用的湖水需要步行來回四十分鐘才可取得。這裏的醫療設施絕不足夠,加上水質和衛生情況欠佳,這裏的人平均壽命只得四十歲。在我們做訪問的時候,她倆已在這裏工作了一年半有多(合約是三年),在這一年半裏,林佩卿曾患上十七次瘧疾(這裏的頭號殺手),而盧婉婷也共患了七次。在訪問期間,林佩卿也是患著瘧疾的。剛好退了燒,但這幾天來她也沒有暫停自己身為校長的工作。
為何要到這裏來
盧:其實我可以一個”情”字來做總結。總共有三份”情”:第一份是我和朋友的情,在香港,我身邊的朋友都有很積極的生活態度,可能是他們的生活態度引發了我來這裏。第二份情就是我其他國藉的兄弟姊妹的情。第三就是我和上主的情。祂對我這麼好。我也很應該做些事來回敬。就像你喜歡的人一樣,你會想在不同時候送給他或她不同的禮物。此行便是我送給上主的禮物。
林:在港做了幾年老師,自覺單是當老師並不能盡用我的生活,太迂腐了,很容易忘記去欣賞,去謙虛地接受每一個人。其實來這裏一向是我的夢想,很想離開繁華的社會,到一些落後的地方工作,放低名利。在這裏我更能從生活中體驗和悟出聖經所說的道理。
期望
林:我很希望能夠提升學生們的人性價值,令她們能找回自我的形像尊嚴。老實說,她們是很自卑的。在她們心目,外對地來的人只會帶來金錢,帶來建設的。她們把我當作為有求必應的黃大仙。但其實除了物質上的幫助外,在精神上、品格上和道德上的教育也是我的責任。
盧:我很想打破不同種族之間的牆,但這是絕不容易的。這裏的村民(盧除了是老師外,也是向村民傳教的傳道員)覺得我們是不同的。我們是 Mosongu ,(外國人──白人──本地語)他們常以為我們是資助他們的人。因為這個,我們現時也未能和他們有深一層次的交往。我們之間要多一點瞭解才能建立更深的感情 。
困難
林:我們以傳教士的身份來工作,理應傳揚基督的愛,但很多時候我們也要作出一些迫不得已的抉擇。例如很多學生家長沒有足夠的金錢交學費,如果她們不暫時離開學校,學校也沒不會有足夠資金維持下去。又例如看醫生,每天也至少有一位同學身體不適(不知是真是假),我也要帶她們去看醫生。但一位同學看兩次醫生的價錢已是家長本個月的收入,所以因為經濟問題,我有些時候也只能給她們成藥而已。
肯雅政治腐敗,貪污成風,愛滋病問題日益嚴重。本地一些知識份認為教育下一代是(救國)動力的來源。
盧:老師們在培養品格方面也很落力。而林佩卿也會在校長演說時提及公德和氣節的重要性。但有時一些老師就不能言行一致。像你們送來的曲奇餅,老們們吃光後便將那個空盒子掉在教員室外的草叢裏。有一次還有學生舉報目睹老師在校舍裏偷東西。幸好不是所有老師也是這樣的。
林:我是很重視她們的品格的。有很多時候,學生甚至一些老師也會說謊,令我對他們失了信心。她們對性的看法也是比較幼稚和不太健康的。村中一些比較富裕的漁民經常偷偷來找我們的學生,說一兩句花言巧語來騙她們,要她們跟他過一晚。一些無知的便跟了他們去。我知道曾經有學生瞞著校方墮胎,有位學生更是有了五個月身孕才被發現。這些例子雖然不是常見,但我們是有責任教導她們潔身自愛的。她們的爸爸有很多妻子,而她們的媽媽也可能在外面有其他男朋友。她們很可能因認為自己將來也要跟上一代一樣,抬不起頭來生活。既然家裏沒有這樣的教育,我們在道德倫理上的教育就負上了更大的責任了。說起來來可能是很絕望,但我們有一個信念:由沒有希望中存有希望就是希望。這是我繼續奮鬥的信念。
自我型像
林:有一次我們跟荷蘭的一班中二生作筆友計劃,由那邊的同學先寄信來。在我校學生的回信被寄出前,我做了一件不太道德的事--偷看她們的回信。但看完這些信後,我很心痛,因為她們說的全是謊話:”我們學校有六百多學生(實質只得一百左右),有幾十位老師(只得十位左右),我們每天吃三餐,有蛋、有面麵、有白米飯、有魚、有肉,我家裏有爸爸、媽媽,我喜歡看電視和游泳,我養有一寵物名叫……”她們什麼什麼都沒有,什麼什麼都沒有!心裏只有一個”恨”字。還有令我更心痛的一封,那荷蘭小朋友弄錯了肯雅(Kenya)成為戰後的科威特(Kuwait)信裏說:”不用怕,我會救你出這個地獄。”我將這封信交給一位比較可以信任的學生,還清楚說明那朋友搞錯了,叫她回信時說給對方知道這裏沒有戰爭,很和平,雖然不富裕,但總算不需要捱餓。但當我看那學生回信時,她竟然說:”沒錯,我們這裏很慘呀!快救我出這地獄吧!”很心痛,真的很心痛。
家人的看法
盧:我的爸爸和媽媽都不是信教的,但他們也很支持我。
林:我的雙親是比較思想保守的。我早在離港的一年前告訴了他們,但他們卻以為我在說笑。後來卻發覺我真的要走,媽媽便顯得緊張了,說我自大任性。爸爸比較冷靜,他說:”磨練一下也是好的,自己覺得對的就應該去做。”
無悔
盧:當然沒有後悔來到這裏!其實這裏的情況比預料中的好呢!就算有難題也不是回港就可以解決的。好像結婚一樣,既已立下海誓山盟,遇上難題時,離婚就當然不是解決的方法。其實應該對上主有信德才對:天主給我背負的十字架,我是一定有能力負得起的。
林:我也沒有後悔,我認為在困難裏祈禱是感恩的,要多謝上主給多我更豐富,更多姿多采的人生。人生是美麗的。
轉載自加拿大皇后大學學生報《一席話》(1996年11月)
(修訂於 07-02-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