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蘇丹的通治鎮,過了聖誕,過了新年,過了蜜月期,從亞烏市來過節的母祐會傳教士都離開了,剩下我和三位修女,開始過正常生活,才真正體驗到這裏的貧乏,越發體會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主。
母祐會本來有四位修女在通治鎮服侍,但主管修女因著簽證事宜,在蘇丹首都喀土木已經滯留了兩個多月,工作惟有勞煩其餘三位修女包辦: 墨西哥修女負責管理幼稚園、小學、中學; 印度修女負責婦女項目、農務項目、醫護及痲瘋病村; 黎巴嫩修女負責興建中學校舍。三位修女,在這貧乏之地,只管按聖母的教誨,無論耶穌吩咐什麼,她們就作什麼(若2:5),其他的,相信天主自會照料。
剛來的時候,完全沒有在意食材的貧乏。記得聖誕節時,修女做的聖誕大餐,有菜有肉、有飯有粉、有芝士有乳酪、有巧克力有蛋糕、大飽口福。然後新年到了,修女要我做中國菜,我就做了簡單的炒飯和蒸水蛋。上週主顯節,本想再接再厲,但修女說雞蛋只剩幾隻,都是自己養的雞下的,要省著吃。追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我們做聖誕新年大餐的大部分食材,在通治鎮都找不到。芝士和巧克力是修女們從外國帶回來; 我炒飯和蒸水蛋的雞蛋、椰菜和紅蘿蔔,修女做意粉的薯仔和番茄, 及我們天天喝的奶粉和即溶咖啡,都是修女於聖誕前,駕四驅車走四個多小時爛路到鄰近的瓦烏市買的。至於乳酪,也是修女用奶粉而非鮮奶做,因為本地人為了保鮮會在奶壺內擦牛尿,除非不介意喝尿,否則只能喝奶粉。能夠在通治鎮找到的,有這裡盛產的高粱、葉菜、花生、自製花生醬、河魚; 修女農場種的小米、木瓜、香蕉、芒果、自製果醬; 及市集買得到的麵粉、麵包、米、扁豆、和肉,但其他農作物則非常缺乏。本以為這裡的氣候適合耕種,能出產多種農作物,誰知本地人吃高粱為主,習慣以自製葉菜醬、花生醬、或乾鹹魚醬拌著吃,特別慶節又有餘錢才會吃點肉,根本不懂種也不懂吃其他農作物,加上沒有公路和運輸配套,在市集雖然有時會買到從其他城市購入,主要從肯亞或烏干達進口的食材和貨品,但種類少又貴,因沒有市場,且物流成本高。想不到,在香港一道簡單家常菜,在這裡卻成了珍貴的菜式。
雖然不能隨時買到食材和日用品,但修女會定期駕車到亞烏市入貨,營養方面基本上沒問題,比較掛住的,反而是隨時沖熱飲的習慣,特別是咖啡。記得剛到通治鎮時,想用自備電水壺沖媽媽特別為我準備的即溶咖啡,徵詢修女後,才知道小家電絕對不能用,因為我們的太陽能發電量低,所以煮飯燒柴,燙衣服用碳燙斗,風扇也只會在晚上才開一度。因為燒柴煮食,不像電爐或煤氣爐一撻即着,我們一天只會生火兩次,熱水也就不能隨時候命了。我以前最喜歡隨心沖杯咖啡、或奶茶、或湯包,在這裡卻成了奢侈的享受。其實早知喝太多咖啡對身體不好,想不到天主用這方法幫我放下壞習慣。
至於工作方面,上星期為學校的入學試預備試卷,才發現我們唯一的影印機已壞了一段日子,鎮上又沒有技工修理任何大小電器,但感謝主,雖然沒有wifi,卻能夠用手機數據上網,以電郵發試卷給瓦烏市的修女,在瓦烏市複印後再運回通治鎮。然後學校的註冊週開始了,因為鎮上沒有銀行服務,學生註冊全人手收學費,全人肉數鈔。南蘇丹鎊面額最大500,最小5,按黑市價1美元兌300南蘇丹鎊,5南蘇丹鎊大概是港幣1毫3,家長每天拿來繳費的最多是極霉爛且滲著麵粉和泥沙的面額10和20紙幣,小學平均一年學費7000南蘇丹鎊(180港幣),雖然大部分學生仍然無法負擔,一般先付部分學費註冊學位,然後分期交學費,每天要數的鈔票數量仍然龐大。註冊完結後,還必須即日重複數鈔,核對帳目,然後每一百張一疊地捆著收起備用。
在通治鎮類似的勞民傷財事件簿繁多。例如從今年一月開始,母祐會動工建中學,但鎮上根本沒有技工,整個南蘇丹其實也沒幾個,所以大部分技工都是從鄰國如烏干達和肯亞請來的外勞,食住在校內,加重學校行政負擔; 又因沒有銀行,簡單如發工資也變成不簡單的工序; 沒有公路令運送大量建材困難; 政府人員又因常常收不到工資而凡事刁難要錢,令整體成本增加許多,事半功倍。
生活上的大小事也諸多不便,例如: 鎮內外均沒有公共交通工具,鎮內靠雙腿或修女駕車,到鎮外則必須安排專車,但加油站卻欠奉,汽油得從瓦烏市購入放在貨倉備用; 這裡也沒有銀行服務和或櫃員機, 在首都兌換的南蘇丹鎊快用完,但帶來的美金又換不到南蘇丹鎊; 鎮上更沒有郵遞服務,物資只能寄到鄰國然後「人肉快遞」到南蘇丹,只恨內陸航班寄倉限重20公斤,唯有「濫用」手提行李,能背多少便多少,螞蟻搬運般逐少帶到通治鎮。
日子一天一天過,生活一天比一天習慣,然後,突然發現,以前認為重要的,其實沒有一樣是必需的。唯一重要的,是耶穌吩咐什麼,就作什麼。(若2:5)
感謝主,把我帶來通治鎮,讓我進一步學習放下,以平常心面對一切挑戰,以感恩心接受所有未知。
(刊於公教報2020.3.15)
(修訂於 25-03-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