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南蘇丹的圖拉雷鎮，跟仁愛傳教修女會修女一起服務了差不多三個月。在各項服侍中，最觸動我的，是幫老婦洗澡。

記得2010年，我第一次到印度加爾各答的仁愛傳教修女會當義工，就是服侍病婦洗澡和剪指甲腳甲。正式成為教友傳教士後，被派到殘障智障女孩之家服務，幫女孩洗澡、洗屁股、洗衣洗尿布，間中也會服侍被帶到院舍的露宿病婦洗澡和剃髮。後來轉到非洲，做過不同服務，但最喜愛的，還是簡單直接的服侍，不需語言作工具，單靠身體接觸，傳遞耶穌純粹的愛，特別適合沒有語言天份的我。

今年三月聖週三，修女安排我與一女青年做外展服務，期間探訪了與孫仔相依為命的失明老婦阿賓嬤嬤，看見嬤嬤又髒又臭，便帶她回我們的服務基地Salam洗澡。雖然Salam只有簡陋沒門的露天小隔，甚至沒有自來水，洗澡洗衣要先到水井打水，但感謝主，我沒有忘記在加爾各答所學的基本功：溫柔地刷走嬤嬤身上的污垢，特別是隱藏在指嚹、甲下、腋下、胸下、及私處等敏感部位時，不忘保護她的尊嚴，然後再仔細修剪被真菌蠶食至碎裂及變形的指甲腳甲。我當時的感覺是，這裡對了，一切回到初心，只是地方換了圖拉雷。走了一個大圈，回家了！

這次外展服務後，修女決定在Salam開始洗澡事工，暫時由我一腳踢，逢星期六上午，除了幫貧窮老婦洗澡外，也服侍其他有需要的人，失明的阿布媽就是其中之一。阿布媽有五個孩子，沒有丈夫，在IDP難民營認識她後，就天天靠女兒領路來Salam拿免費餐，一個星期六早上，還帶同女兒和小兒子來找我洗澡。於是我先幫阿布媽洗，再幫小兒子洗，著女孩自己洗，脫下來的衣服放在桶裡浸泡，用毛巾包裹他們的身體後，找來Salam的大男孩幫他們剃髮及擦皮癣藥，我趁這空檔洗他們的衣服，因為這裡的貧窮人只有一件衣服，必須即洗、即穿。最後再幫他們剪指甲腳甲。修女看見他們都眼前一亮，差點認不出來，好美的一家！

除了阿布媽一家外，我還認識了獨居的老婦阿棠。阿棠頭髮凌亂，男生性格愛戰鬥，一把年紀還會打架，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是我在圖拉雷見過唯一穿褲子的女性，除我之外！同樣愛穿褲子的我們一見如故，她願意讓我幫她洗澡及剃髮，我也把我其中一條阿婆褲，送了給這老友記。

最感動的一次服侍，莫過於四月底為一群準備洗禮的老婦洗澡。洗禮前夕，我的澡堂擠滿了排隊洗澡的老婦，手忙腳亂了一天後，看見她們乾乾淨淨，穿起修女送的新衣領洗，接受耶穌進入她們的生命，臉上流露幸福的笑容，心裡很激動，感謝天主。

彌撒後，修女還請吃飯，老婦卻不約而同只吃一半，另一半用膠袋裝起回家。她們都是餓著來教堂的，不可能吃不完一碟飯，但她們都不捨得吃，為了留給家裡的人。之後她們仍然有來拿免費餐，但許多都沒有找我洗澡。在饑餓的人眼中，只有食物最重要，衛生是填飽肚子之後的事。這些老人家從南蘇丹立國前的內戰年代，一直努力生存到現在，受了許多苦，用自己的生命，養育了一代人，求主大大祝福她們。

下一個洗澡高峰期，應該要等聖誕節。

(刊於公教報 2024.06.09)

(修訂於 20-11-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