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身是直接的奉獻
奉獻是另一種投身
香港天主教教友傳信會是一個派遣教友傳教士到海外服務的教友組織。本會於1988年成立,至今已有十六位教友回應基督的召叫到非洲及亞洲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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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的試探

回到戈德服侍已經差不多兩個月,我們的天主教小團隊,仍然未有神父坐鎮,仍然只有四人,雖然哈勒爾教區主教特別到來慰勞探訪,可惜始終未找到合適神父到戈德服務。感恩有聖方濟各小兄弟會(Fratelli Di San Francesco)的保祿修士來到我們當中共同生活了一個月,初期的混亂情況也略有好轉,但面向天天新款的挑戰,時會感到有心無力。

除了服侍上的挑戰外,生活瑣事也頗惱人。例如不時刮大風沙,呼吸每一口空氣也混著沙塵,再熱也必需關上門窗,但沙塵似乎無處不入,掃完的地抹完的檯轉眼就被沙塵覆蓋,碗碟洗完不能風乾,必需立刻抹乾然後蓋上布。又例如無孔不入的蚊蟲,它們總有辦法在沒有搽上蚊膏的缺口上叮你一口,或在晚上偷進蚊帳進攻,或耐心在蚊帳外「嗡嗡 」徘徊侍候; 小蟲則視蚊帳如無物,隨時歡喜便進來親你一口; 蟋蟀更事無忌大闖進你的私人空間。至於房門外的地上,永遠佈滿黑點,是蝙蝠和鳥兒的糞便,掃極掃不完,還不時要清理死蝙蝠,甚至死蠍子!

但在戈德服侍最大的挑戰,不是混亂的外在環境,而是內在的試探。

生活上的限制,令困局難適應

雖然我們的小團隊暫時有四人,但本地男護自己有居所,所以在一起生活的,基本上只有意大利傳教士伯伯、馬來西亞義工好友、和我三人,其中一個月有保祿修士與我們在一起。

幾個成年人,在貧窮的穆斯林社區內,共同生活在偏遠隔離的天主教院舍,同起居、同飲食、同工作、同祈禱、同面對無法掌握的現況、眾多不確定因素、及天天新款的挑戰,政府又不時封鎖網絡,加上缺乏私人空間,除了工作和祈禱外,完全沒有社交娛樂,更因著文化差異和團體生活的限制,無法自由在社區活動,令困局更難適應。

義大利伯伯首先受不了無法掌握的現況,有意先行離開戈德,後來經過商討和祈禱後,決定留下直到八九月初。然後,各人似乎也有各自的心事,空氣中瀰漫著一種不尋常的氣氛,侷促無聲的晚餐,滲透着無形的壓迫感,第一次親身體會團體生活中的孤獨。後來我得病染了傷寒,大家似乎為了我的病況多了話題,感謝團隊的愛,特別是義工好友的用心照顧,讓團隊費心擔憂,心感抱歉。

沙漠的困局,剛開始時沒帶來太大衝擊,但日子久了,我的人性弱點慢慢不自覺地顯露出來,魔鬼趁機挑戰我的底線,逼我面對心靈的試探。

人生活不只靠餅

魔鬼對耶穌說:「你若是天主子,就命這些石頭變成餅罷!」(瑪4:3)。

我一直期望主透過我在戈德的工作,透過我的服侍,把石頭變成餅。當我發現戈德的複雜情況令服務寸步難行,自己身在困局中,未能發揮任何作用,無所作為時,雖然內心仍然有主的平安,但回想在印度六年美好的服侍,在香港過去一年無間斷的福傳工作,在南蘇丹短短十天服務帶來的滿足,甚至在首都亞迪斯亞貝巴跟母佑會修女一起住時,雖然沒有特定工作,但每天幫修女做打雜也相當充實愉快,相比在戈德什麼也不能作,我不禁問,自己在戈德有什麼意義?

耶穌回答說:「經上記載:『人生活不只靠餅,而也靠天主口中所發的一切言語。』」(瑪4:4)。

我期待主透過我的服侍,把石頭變成餅,當這期望落空時,我感到失落。但其實天主召叫我來戈德,從來沒有說祂要把石頭變成餅,人生活也不只靠餅。那麼我來戈德,究竟是想以自己期待的方式服侍主,還是為了回應主的召叫? 感謝主及時提醒我,莫忘初衷。離開了祢,我什麼也不能作; 在祢內,我什麼也不用作,做好自己便足夠,無為而無不為,天主自會照料。

你不可試探上主

魔鬼對耶穌說:「你若是天主子,就跳下去,因經上記載:『他為你吩咐了自己的天使,他們要用手托著你,免得你的腳碰在石頭上。』」(瑪4:6)

我在首都亞迪斯亞貝巴,花了五個多月學本地語言阿姆哈拉語Amharic,似乎學了很多東西,但仍缺乏溝通能力。過去幾個月,我不斷禱告,期望五旬節的奇蹟出現,面向戈德貧窮人時,能夠照聖神賜的話,流利地說起本地語來 (宗2:4),以證明天主吩咐我做的事,祂必托住,祂必保守。可惜事與願違,我的阿姆哈拉語不但沒有突飛猛進,還不斷退步,正感到失望時。。。

耶穌說:「經上又記載:『你不可試探上主,你的天主!』」(瑪4:7)

求主垂憐小信的我,居然想試探祢。祢的計劃,誰能洞悉? 祢的奧秘,誰能知曉? 惟有憑信德,不憑證據、不憑果效,一步一步,走祢的路。

惟獨事奉祂

魔鬼又對耶穌說:「你若俯伏朝拜我,我必把這一切交給你。」(瑪4:9)。

我以為回應主的召叫,就是在戈德服侍貧窮人,但在日復日的服侍中,越來越發現自己的不足和無能。。。

語言能力不足: 雖然學了五個多月阿姆哈拉語,但成績強差人意,而且戈德居民也同時說索馬里語,令溝通難上加難,簡單問候還勉強可以,但實在無法作有意義的交流,加上缺乏手作及縫紉技巧,在服侍婦女方面無從入手。感恩熱情友善的婦女們,似乎不介意有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傻大姐在她們當中,跟她們的孩子玩,我才不至太鬱悶。

教學技巧欠缺: 我剛來時,被安排在院舍教小學補習班,面向十五個本地孩子,雖然用心備課,用上了香港朋友送的教材和小玩意,仍然無法控制班上秩序,教了兩星期已經完全失聲,最後團隊決定暫時取消補習班,待有其他義工到來才重開。補習班取消後,我便當上幼師,幫忙本地阿姨照顧項目婦女的幼童,及嘗試教他們一點小東西,但因著孩子的年紀參差,十六個孩子當中,有說阿姆哈拉語的,也有說索馬里語的,而且比較頑皮,我本身又沒有教孩子的經驗,所以最後照顧比玩耍多,玩耍又比教學多。幸好孩子天真爛漫,雖無作為,每天總算在歡笑聲中渡過。

家務白痴: 事工服侍做不來,以為可以幫忙義工好友煮飯做家務,但雞手鴨腳的我卻不斷幫倒忙,沒有一件事能夠做好的。至於院舍極需要的木工、水電、耕種、牧羊等技術,更是一竅不通。

面對自己的不足和無能,開始自慚形穢,後來更得病染了傷寒,不但沒工作要休息,還要勞煩團隊照顧,越發自責一無是處,心中的內疚比身體的病更令人難受,腦海閃過放棄的念頭。正當能量慢慢被自卑感蠶食時,突然聽到耶穌說:

去罷!撒殫!因為經上記載:『你要朝拜上主,你的天主,惟獨事奉他。』(瑪4:10)

感謝主耶穌的當頭棒喝! 原來魔鬼一早看穿我的人性弱點,趁我病及ego自我受襲,對準缺口,試探我的驕傲私心。

我究竟為了什麼來戈德?
是為了做世界認為好的事嗎?
是為了透過做好事贏得認同和讚美嗎?
是為了付出後的成功感和幸福感嗎?
是為了討好世界,討好他人嗎?
是為了證明自己有能力服侍嗎?
是為了滿足自我感覺良好的慾望嗎?
是為了從服侍中獲得快樂嗎?
還是單純地為了事奉主?

感恩縱然在沙漠曠野中受試探,總有天使在身旁(谷1:13),把我從世界的誘惑中猛拉回來,及時從新定位。主啊! 我唯獨事奉祢。

心靈斷乳之旅

感謝主帶領我進入沙漠,踏上心靈斷乳之旅。在斷乳的過程中,透過團體生活,自限個人自由; 透過失落滿足、失去掌控、經驗無能; 透過遠離先前在主內的許多美好服侍,就連付出的能力也沒有, 助人的喜悅也被奪去時 — 在極度低落中從新學習謙卑,接受有限的自己,放下強大的自我,一切交託天主。

記得恩保德神父曾以老子《道德經》裡「為學日益,為道日損」訓勉我們: 為追求學問,越努力學習,越擁有學識,益處也越多; 但在靈修上,為追求真道,卻必須「為道日損」,謙卑虛己,放下執著,死於自我,專注於基督。

回想過去在讀書和工作上,靠著將勤補拙,曾品嚐成功後的滿足感,慢慢形成了強大的「自我」; 在服侍上也曾豐盛,非常享受作善工及施予帶來的快樂和幸福感。正因為曾經「擁有」,「失去」才發揮作用,令「放下」變得更難,原來全是主一早為我預備好的經歷,為了醫治我的心靈,除去我的驕傲心,殷切求主助祐,學習真謙卑。心靈斷乳是不斷重複的過程,謙卑虛己是一生的功課,人必須不斷死於自我,才能保持心裡潔淨,因為耶穌說:「心裡潔淨的人是有福的,因為他們要看見天主。」(瑪5:8)

感謝主,風沙有時,晴空有時,雖在沙漠困局中,偶有完美日出日落,偶爾舉目滿天繁星。

主啊! 求你繼續祝福戈德事工及同工,在挑戰中成長; 哈勒爾教區主教盡快找到合適神父到戈德服侍; 若亞敬修女早日康復回到戈德,帶領團隊重新出發; 及保守團隊的內在平安與喜樂。亞孟。

後記

若亞敬修女最終因病未能於八月十九日回到戈德服務。但感謝主,五位來自紐約的Francescan friars and sisters of the Renewal神父、修女、修士,及三位女義工,如期飛抵戈德服務了八天,在院舍內舉辦了六天夏令營。剛過去的六天,每日除了帶領四十個小學孩子參與夏令營活動外,還要顧及我們本身婦女項目中的二十二位婦女,及照顧其二十三名小孩,院舍猶如戰場,戰後筋疲力盡,但看見孩子快樂,還是值得的。夏令營後曲終人散,昨天早上紐約團隊和義工們離開了戈德,但他們的大愛,會一直與我們同在。接下來的日子,等待天主安排,求主祝福若亞敬修女早日康復,早日回到戈德,帶領團隊重新出發。

(刊於公教報2019.8.25)

(修訂於 07-02-2020)